简介
- 推荐人:白芍
- 推荐度:强推
- 结 局:开放式结局
- 字 数:248721字
- 排 雷:渣攻 MB 三观不正
文评
文/白芍
不知几时染上了刷文包减压的习惯,一边顶着三次元的巨大压力,一边一目十行地过着小说,往往从夜里十二点看完正经书刷文到两三点,关了阅读器连男主姓甚名谁都记不起,更遑论情节和人设。所有文字都像是刮过荒原的朔风,明明足够凛冽,却留不下痕迹。所以当过了两个多月仍然记得“肖桑”的时候,我就知道该为这部小说写点什么了。
没错,这部小说便是菊文字的《浪蕊浮萍》。
(一)
肖桑是谁?
肖桑是夜店“七月流火”的鸭头。读《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时留下的印象,所有老鸨都是万恶的黄世仁,是打鸳鸯的大棒,是真爱的对立面,是丑陋的、卑劣的、鲜廉寡耻的。
而肖桑却不。
【鸭头也不像别处那么满场乱飞废话连篇的,微微笑了笑对顾渭说:“顾少难得有兴致照顾我生意。”】
这是肖桑的出场。一反印象里老鸨那些被白粉敷满的堆笑嘴脸、腆着的胸脯、挥个不停的扇子,肖桑给我的印象是清淡的,不太热络,但也不至于冷淡。就好像是一个办公室的普通同事,见了面,微笑一下、点个头,保持着让彼此舒服的距离,仅此而已。
再往下读,才知道这位鸭头果然是拿捏分寸的好手,几时应当置身事外,几时应当推心置腹,几时应当以退为进,几时应当伏低做小,没有人能做得比他更老道。
果然是个人精,我想着,然而人情练达并不是肖桑这个人物唯一的亮点。
【他向陌生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更喜欢用“从事人力资源方面工作”给自己贴标签。】
按理说统领调配一家夜店所有的男公关也算是做human resource的人了,然而看了这句话我还是很不厚道地笑了,多多少少有点嘲笑的意味在里面——如果鸭头能叫“从事人力资源方面工作”,那么乞丐能叫“从事引资方面工作”吗?那么小偷能叫“从事财产再分配方面工作”吗?从心底讲,我还是很瞧不上他的。
然而令我不敢相信的事很快来了。
【他把关甚严,看个人履历先刷掉一批人,本科生以上学历、英语四六级或日语二级以上优先、有从业经验优先考虑。
初试分文试武试,文试的题目肖桑参照了公务员考试的题型,重点在考察应试者的思维能力,也包含一部分情商测试。
体能测试也是考察的一个重要内容,今年他安排了长跑的形式。考试应聘者意志、吃苦耐劳精神,要求应聘者冒着烈日,跑到近郊的太平山再返回。耍小聪明中途折回或打车代步者定榜上无名。
初试过后剩下十一个人,接下来是堪比军队规格的体检……】
这简直和一个真正的HR招聘新人的流程一样了,或者说可能比普通单位招新的程序还要复杂一点,毕竟据我所知,公务员考试是不用长跑的。
然而肖桑却这么一套流程完完整整走下来,从报纸上刊登大幅广告开始,一点也不低调地走下来。我猜测他在心底也许没有觉得作为鸭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同样,做男公关也不是。个人追求?职业荣誉感?理想主义?甚至是,对职业的奉献精神?(当然这里面牵涉到本文的三观问题,后面会有详细讨论。)
不管他对于鸭头这样一份职业抱有怎样的荣誉感,不得不提一下的是,肖桑对手下的男公关们的关心呵护是实实在在的。
【他做好挨骂的准备,甚至被打一顿也无所谓。毕竟初夜拍卖的宣传策划已经开始实施,自己已经是上架的商品,可是自己这商品却偷跑出去给自己开封了。如果肖桑要责罚他也无话可说。
岂料肖桑并没有就此责怪他的意思,只是笑说:“原来你有喜欢的人。这样也好,第一次跟喜欢的人做意义是不一样的。”】
文中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有时候情不自禁会想,这样的鸭头,还真是……细致又温柔呢。
对于男公关里有因生计所迫而不得不出卖肉体的人,肖桑说:【“你看看我们身处的社会,出了七月流火难道就是朗朗乾坤了?如果你在政府机关、公司企业工作环境就会更好吗?或者还是你以前的男友对你保护太好,没让你见识到那些社会的黑暗面。这才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现在入了这行,略见了几件开眼的事一时难以接受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谁能够因为噎住了就不吃饭呢?……我向你保证,七月流火绝对不是最糟糕的修行场所。你想要渡化自己不妨顺便也渡化别人,沉下心,认真倾听客人们的欲望到底是什么,他们渴望什么失去什么怀念什么,用悲悯的心帮助他们——这么说吧,如果你能把自己当做通过肉体而心灵的治疗师而不是个肉体工作者,那么你工作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一番话确实有些像高僧的论调,够深沉也够玄虚,不同的是肖桑没有自己站在高点上俯瞰众生,而是和待帮助的人一起站在现实的泥潭里,带着他走出来。
这不仅来源于他在没成为鸭头的若干年里的工作经验,不仅来源于一个领导者对“做好基层人民思想工作、稳定军心、提高生产力”的需要,而是来源于他的悲悯之心吧,我想。因为悲悯,所以愿意开解;因为悲悯,所以不愿意看见这些鲜活的生命失去灵魂和追求;因为悲悯,所以在合适的时候指导迷茫的小鸭子们从良上岸,而自己甘心一直站在泥水中,进行下一批接引。
【“生活可以夺走我们的很多东西,比如尊严比如青春,不过夺不走我们的梦想”】,每个月让大家写三千字论文的肖桑几乎像是灵魂导师了。
肖桑是什么样的人?
在我看来,他是很复杂的。如果说进退自如、能屈能伸是精于世故的圆滑,那么坚守“不强迫下水”的底线便是内心的一点坚守。他对人并非一味地好,某些时候很不留情面,但心里“尽自己的力量庇护翅膀底下的小鸭们”的念头却比谁都要坚定而强烈。外人看来肖桑不过是靠着背景的过气MB,他自己把鸭头的工作当成年轻时的梦想……
不得不说这篇文的人物塑造是很成功的,不单有一批各色各样的攻君受君和NPC,作为线索存在的肖桑形象也跃然纸上。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概括这个复杂的人物,我觉得应该是:肖桑=肖妈妈桑,是个在生活中磨炼出大智慧的人,是个把做鸭头当成毕生事业的人。
(二)
这里想说一说文笔。兴许会说得有点像高考阅读题干巴巴的答案,那将是我作为书评人的失败,但不妨碍我们欣赏原作者的笔法。
【这是一个看上去不是很年轻的男人,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孩子把头搁在他的膝盖上不安地看着来往的一切。
时间太早,客人还没有上门,只有清洁工偶尔走动擦着地,地面更清晰地映出金碧辉煌的影子和格格不入的这对父子。男人一手轻轻地抚摩着孩子的脸蛋,肖桑一进门就看见这场面。
前台对这男人说:你等的人来了。这是我们男公关部人力资源总监,肖桑。
又对肖桑说:他是来应征男公关的,我告诉他我们已经结束了,他不走。
男人站起来,抱歉又感激地对前台点点头,就认真地看着肖桑,拿出一张大概十天前的旧报纸,这报纸可能是谁用来垫盒饭了,中间有一滩氤开的油。】
前面大半是白描,三两句勾勒出一个男人的形象。男人的落魄困窘和夜店的金碧辉煌做对比,孩子的不谙世事、天真无邪和夜店藏污纳垢的阴暗做对比,前台公事公办里带一点冷漠的态度和后文肖桑的悉心关怀做对比,然而所有的对比,我觉得都比不上氤了一滩油的报纸的细节描写。
不想去深挖,说“氤了一滩油的”过期报纸暗示着这个男人曾经获得过某人的宠爱呵护,如今明日黄花、遭到遗弃,这样未免有点牵强。我们只要试想,什么样的人,会仔细看污了的报纸上的一条招聘启事?是有多窘迫,才会拿着张污了的招聘启事来见主考官?
旧报纸和沾了油污的旧报纸是不同的概念,前者只是过期,后者几乎只是废品,是要被送进处理厂的垃圾。仔细看一张垃圾,怀揣着一张垃圾,拿一张垃圾给可能是自己领导的人看,只能说明他急需一份工作,以及,实在找不到一份同样的、没有被油沾染的报纸,男人的困顿潦倒、走投无路,在“中间有一滩氤开的油”几个字的细节里面体现得淋漓尽致。
【VIP包房里站坐卧躺的还是他们那一帮,这让丁牧遥有种时间断层的错觉,好象他从来没有出过国,中间的四年他一直没有离开。事实证明这些人也没怎么大变,还是那么点出息,白天睡觉,下午四点起床,然后打电话或者接电话,匆匆赶往某个类似此处的地方,吃一天唯一的一顿饭,主要还是喝酒,仿佛永远这么苍白清瘦下去。】
这是位置很前的一段,关于丁牧遥所见的一段叙述和描写。文字不长,描绘得也不算细致,好像镜头只这么走马观花地一扫,又很快转开。这段读起来,有种凉凉的感觉,像是三分浑厚七分清亮的男声在做旁白,一把好嗓子却心不在焉,给原本热闹的画面加了冷峭峭的框,煞是违和。后来琢磨琢磨,推测这冷峭峭的违和感正是作者追求的——出身上层、占据优质资源的二代们频繁出没在夜店,明明是建功立业的好年华却胡乱地打发着日子,生龙活虎的年纪却永远这么苍白清瘦地病态着——事件的内部冲突辅以语气,让画面和笔调进行碰撞,加深了矛盾感。
不需要给出长长一段“官二代的生活现状一览”或是“少年强则国强论”,更没有给出愤青一般的花式抨击,作者只这么浅浅的一点,凉凉的一句,作者心中的惋惜和略微的鄙薄便跃然纸上了。
以第三人称讲故事,明明是最客观的视角,作者却很善于以叙事口吻暗示自身的情感倾向,或者说通过变换叙事节奏感染读者,写甲不用甲,臧否只在字里行间。
《浪蕊浮萍》是现代文,偏纪实方向,写的又是偏底层的故事,所以文字功底不像古言体现得那么明显,但寥寥几笔所带来的画面感、信息量和藏在行列间的情感是可以体味得到的,作者对细节的把握和对文字的驾驭能力,可见一斑。
(三)
到这里,想讨论此文的三观。
前面说过,这是一篇纪实向的文,涉及到夜店、MB、吸毒、性成瘾、黑道、高干、公安、内部斗争、军火买卖等等敏感词汇。所以如果这文的大主题不是“年轻有为的官二代联合地方警力和部队,清除腐化分子、拯救失足青年、消灭地区恶势力和非法交易,把收缴的毒品上缴国家”,那么它多多少少是不符合文件精神的。
所以说,这是篇三观不正的文。
但是我还要说,这文的三观,不正得妙。
【现在的韩旭要养孩子,身上值钱的东西不多,他甚至觉得应该庆幸贞操能用来换钱,如果不是这样,他和儿子更是要死在街头。】
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这文三观有问题的地方。明明知道有问题,却说不出究竟怎么个不对法。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想必不太人道,谁都不能要求别人去死,更不能要求别人看着儿子去死。但是说实话,我觉得这话得有点太坦白了。
我不相信以作者的笔力,找不出更加婉转温和的说法,所以应是作者选择了这样一种直白到赤裸裸的表述。
为什么?
因为直白的表述更有力量,更能叫人体会到作者心中的不平、唾弃和厌恶。
我稍微有些不耐烦复述韩旭的故事,因为故事里的渣攻勾搭上了受君的弟弟又恰巧被撞破,于是上演了受君带着渣攻病弱的私生子净身出户的狗血戏码。没错,韩旭就是故事里的那位受君。儿子一个月治病要一万多,韩旭只好应聘当男公关。
韩旭是温和厚道的人,也受过极其良好的教育,之所以沦落风尘,是因为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因为遇见了人渣,以及,同样直白一点说,遇见了这个没什么礼义廉耻的操蛋世道。
在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没有什么能比金钱和权势更重要(权钱二者的关联度很高),知识不能,尊严不能,人品更不能。不学无术的官二代可以在“七月流火”挥金如土,被净身出户的单身父亲只能出卖肉体给儿子治病。
这个能用贞操换钱的世道真是好,不然韩旭早就要死了吧?明明是咬牙切齿的恨,这里反成了幸运。世道迫人低头,所以不得不与世界媾和,向特权者屈服,卑微而苟且地活着。在作者看似不正的三观下,隐藏着小人物深深的哀鸣。
【“你看,起码你有上进的心,这是最难得的。从坏的方面讲,你现在家累重,年纪又不小了退路不多,可是从另外的角度,你的生活压力恰恰是你工作的动力。态度决定一切,你现在肯踏实下心弯下腰来好好对待这份工作,那么工作就会很好地回报你。这就是你比店里那些年轻貌美抱着赚钱买车玩乐态度的人所有的优势。我认为你一定会红的。”】
这是肖桑劝慰韩旭的话。如果单独把这一段拿出来,理解起来也就是知心大哥在鼓励事业受挫的同事。然而如此一本正经地鼓励人在当男公关的路上奋勇向前,肖桑还真挺有本事……前面提到过,肖桑是很有职业荣誉感的,认为男公关是服务业,是服务业就要为顾客带来快乐和幸福感。
按这个逻辑,我还真不能说肖桑哪里有错。“七月流火”一不强迫人下水,二不涉赌涉毒,有关部门也不追究,不得不说韩旭在这里工作是目前最合适的选择。或许这就是作者的三观,存在即为合理,不能改变就去适应。【不管别人怎样作践,我们也要吃饭的】,不是么?小人物对命运的抗争,小人物不安于现状的努力,都在不正的三观里了。
【这个企划是肖桑想出来的,他前一阵子特意向吴韵棠请缨去某国闻名的红灯区参观访问进修归来,学会了不少先进的理念。】
【他这样搅扰太平,把七月流火正常的经济秩序都扰乱了。】
这两句是我在文章里挑的,加粗的字在政治书或者新闻联播里都不罕见,但把高大上的字句用于一个夜店和鸭头,看似可笑;细品一品,还有些反讽的意思在里面。夜店里有稳定而公平的经济秩序,鸭头出国考察能够实实在在地带回学习经验,相比起外面(无论是《浪蕊浮萍》里描绘的社会,还是我们真实生活的社会)飞涨的物价、打着“参观学习交流”幌子公费旅游的官员,究竟哪一个才更好呢?
在作者眼里,夜店和国家,鸭头和官员,都是一样的,所以用了相同的词汇。哪怕有些词常常只用于后者。
“大逆不道”的用词之下,是“大逆不道”的三观,但焉知不是作者故意为之,目的是让我们先笑一笑,然后思及现实,长叹一声。
这文的三观确实不太正,很多句子拎出来会让人觉得作者是非不分。然而融合在语境里,联系人物的身份命运,就会发现跑偏了的三观里体现着小人物的悲惨和抗争,折射着作者本人对他们的态度,以及对现实深刻的讽刺。
(四)
下面把情节和谋篇布局放在一起吧。
如果不算连男主名字都记不起的刷文,我自问没有读过多少小说,不管是BG,BL还是GL。但是有些梗还是挺常见的,比如隐忍复仇,贱受踹渣攻,兄弟变情人,小三上位等等。而《浪蕊浮萍》全中,几乎把常见梗轮了一遍。
这当然不能全然责怪作者,一来这么多对cp,彼此之间又不能雷同,想全部避开常见情节的可能性不大;二来这文完成于2012年,如今来看确实早了些。
文章的总体结构是以肖桑为线索,串起每一对cp的故事。这结构有点像某段时间流行的志怪类小说,不管是古董店、首饰店、香料店、服装店,还是酒肆、茶楼、饭馆、花坊,总有一个老板(娘)坐镇,见些形形色色的客人,以单元形式讲一个一个故事。《浪蕊浮萍》的结构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不同之处在于并不以单元形式,而是各对cp互相交错着出现,使行文更加灵活有趣。也拜作者对详略主次恰到好处的处理,文章整体结构复杂而不见散乱。
唯一遗憾之处在于,行文大约60%以后作者花了很大的篇幅(20%以上)讲老一辈之间的三角恋爱。
为什么说遗憾呢?
一来老一辈“你爱我,我爱他,他恨你;我表面爱你,我真心爱他,我伤害你”的剧情确实比较老套,恐怕能追溯到琼瑶奶奶往前。二来这段三角恋里虽然提到了肖桑,但是肖桑并非主角,牵涉得也不深,而时间轴上的跨度直接导致这一段和前面脱节。冗长的三角恋无论是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降低了文章的整体性和流畅度。
按我的理解,可以把这一段里面和肖桑有关的部分放在正文里,作为《鸭头是怎样炼成的》而保留;剩下的三角恋可以作为单独的人物番外出现。
(五)
最后说说文的题目。
作者在文章里明确点题的有两次,一次是【其实都是浪蕊浮萍,随波逐流地活着】,另一次是【人此身似浪蕊浮萍,谁也不知道在下一个风口浪尖处会被推向何方,等待韩旭的不知道是怎样的风浪,他又将流落何地】。这里浪蕊和浮萍都被理解成为漂泊的、不能完全掌控自己命运的意象,很贴合文章的情节以及人物命运。
然而我觉得“浪蕊浮萍”四个字之后,似乎还隐藏着一个坚如磐石的形象,那便是肖桑——【客人们来了又走,有人出有人老,不变的似乎就只有这个招牌和肖桑一如既往的职业微笑】。
七月流火,铁打的营盘、流水的男公关,他们有所求而来,无所求而去;只有肖桑,想着为他们遮风挡雨、指点迷津,站成了一尊不算美丽却足够高大的石像。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篇文,无论人物塑造还是文笔都很棒,三观也有深度,唯独结构可以优化。作者是很有水准的,如此铺排结构想必有自己的打算,兴许是我恰没能理解,兴许还应该再读一遍。
为写文评而做了很长的摘录,摘录的字数远比这篇文评多得多,后来发现实在没法一一赏析列举,心里稍微有点遗憾呢。
End
白芍
2016.8.7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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